第五章 新的消息
残余的秃发骑兵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,他们惊恐地调转马头,再也不顾什么阵型、什么号令,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,如同没头的苍蝇般,向着居延泽畔的黑暗深处四散奔逃!互相践踏,自相残杀者不计其数!
“开城门!步卒出击!追杀残敌!”城楼上,高奉抓住战机,果断下令!
早已憋足了劲的汉军刀盾兵、长矛兵如同决堤的洪水,怒吼着冲出城门,追杀那些溃散的鲜卑败兵!战场形势瞬间逆转,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追击与屠杀!
霍延勒住气喘吁吁、浑身浴血的黄骠马,环首刀拄地,剧烈地**着。冰冷的夜风吹过他滚烫的脸颊,带走汗水与血污,却带不走心头的沉重与冰寒。他看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:遍地是残肢断臂、倒毙的战马、燃烧的旗帜和哀嚎的伤兵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硝烟、粪便混合的恶臭。
胜利了。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。秃发兀立授首,其部主力被击溃,斩首数百,俘虏无算。居延城保住了。
可是,父亲…却再也回不来了。
巨大的胜利与巨大的悲痛,如同冰与火在他心中猛烈地交织、碰撞,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。
“少将军!”高顺策马过来,他的枪尖还在滴血,但眼神依旧沉稳,“贼军已溃,是否追击?”
霍延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,声音依旧冰冷:“穷寇莫追。居延泽畔地形复杂,夜色已深,恐有埋伏。高顺!”
“在!”
“你负责打扫战场,清点战损、斩获,收拢我军伤员和战马,处理敌尸。严密警戒,防止溃兵反扑!”
“诺!”高顺领命,立刻调转马头,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枪骑兵和随后出城的步卒清理战场。
“曹性!”霍延的目光转向另一侧。
曹性带着弓骑兜了个圈子回来,马背上挂着好几个箭囊,显然收获颇丰。“少将军!痛快!太痛快了!”他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。
“收拢你的人马,清点箭矢损耗。协助高顺警戒外围,若有小股溃兵靠近,射杀!”霍延命令道。
“明白!”曹性也领命而去。
安排完这一切,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霍延的全身。那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,更是灵魂深处被掏空后的虚弱。父亲的音容笑貌,临死前的托付,母亲晕厥时的苍白脸庞,还有眼前这片修罗场…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翻腾。
他猛地一夹马腹,黄骠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急切,撒开四蹄,朝着城内校尉府邸的方向狂奔而去。他必须立刻回去,母亲需要他,父亲的灵前…需要他!
当霍延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和硝烟气息冲进府邸时,府内一片愁云惨雾。仆役们噤若寒蝉,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悲伤的味道。
魏璎珞已经苏醒过来,正被两名侍女搀扶着,呆呆地坐在霍桓的灵床前。她换上了一身素服,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眼神空洞地望着榻上已被擦净血污、换上干净袍服的丈夫,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。泪水无声地滑落,在她憔悴的脸上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。
“娘!”霍延心头一痛,快步上前,在母亲身边跪下。
魏璎珞缓缓转过头,看到儿子,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,随即又被更深的悲伤淹没。她颤抖地伸出手,**霍延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尘土,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:“…延儿…你爹…他…他真的…走了…”话音未落,又是一阵剧烈的哽咽。
霍延紧紧握住母亲冰凉的手,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,巨大的悲痛再次将他淹没。他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喉咙堵得厉害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能用力地点点头,泪水无声地滑落。
母子二人,在霍桓冰冷的遗体前,相顾无言,唯有泪千行。沉重的悲伤如同实质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就在这时,府邸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。一名亲兵快步走进来,在门口单膝跪地,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急促:“少将军,夫人!府外有一商旅求见,自称刚从北边逃回,有…有要事禀报!事关…事关秃发部!”
霍延猛地抬起头,眼中的悲痛瞬间被冰冷的警惕所取代。他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,示意侍女照顾好她,然后站起身,抹去脸上的泪痕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。
“带他进来!”霍延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冷硬。
很快,一个风尘仆仆、满脸惊惶的中年男子被亲兵带了进来。他穿着破烂的胡商袍服,身上带着鞭痕,显然吃了不少苦头。一进门,看到灵堂的景象,更是吓得腿软,噗通一声跪倒在地。
“小…小人阿史那贺鲁…叩…叩见少将军,夫人…”商人声音颤抖。
“说!何事?”霍延居高临下,目光如炬。
商人阿史那贺鲁咽了口唾沫,强自镇定,带着哭腔急切地说道:“少将军!小人…小人和几个同伴,被秃发兀立那狗贼的部下掳去,关押在城北百里外的红石谷葫芦口!那里…那里是秃发部的一个秘密据点!不仅关押着我们这些被掳的边民、商旅…足有数百口!还…还囤积着他们从各处抢来的大量粮草、盐铁、皮货!那是秃发兀立为这次南下准备的补给站,也是他们藏匿‘打草谷’所得的老巢!”
他喘了口气,眼中流露出刻骨的仇恨和一丝希望的光芒:“如今秃发兀立被校尉大人…被少将军您斩了!他的主力也在此大败!葫芦口那边留守的贼兵不多,正是空虚之际!少将军!求您发兵!救救我们这些苦命人!夺了那些粮草辎重,也能壮大我军啊!”
红石谷!葫芦口!数百被掳边民!大量粮草辎重!
阿史那贺鲁的话,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,瞬间在霍延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!
父亲的血仇…秃发部的罪孽…居延城未来的粮草…数百条亟待拯救的生命…还有那沉甸甸的“守护”之责…无数念头在霍延冰冷而沸腾的脑海中激烈地碰撞、交织!
他猛地攥紧了拳头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“咯咯”的声响。冰冷的目光扫过父亲冰冷的遗容,扫过母亲悲痛欲绝的脸庞,最终,定格在门外那片被血色浸染的、依旧弥漫着硝烟的夜空。
一股新的、更加狂暴的力量在他胸中凝聚、燃烧!
红石谷…葫芦口…
